1976年的第一场雪下得很早,也很大,10月初的一场大雪把村民们还没来得及拉回家的庄稼全都捂在了地里,田野里白茫茫的一片,只有零零星星的玉米杆在寒冷的秋风中摇晃。罕见的天灾没能阻止“农业学大寨”的步伐,我所在公社的“农田基本建设兵团”于<?xml:namespace prefix = st1 ns = "urn:schemas-microsoft-com[img][/img]10月10日开进了靠山公社的向阳大队,我们任务是在向阳川的荒山上坡修建梯田。 农田基本建设兵团指挥部设在大队部腾出的几间房子里。兵团总指挥是公社的某委会主任,他兼生产组长,宣传组长是公社的宣传委员,我在宣传组负责广播站播出稿件的编辑。那年我20岁,因为经常往公社和县里的广播站写点稿件,也算是小有名气,总指挥就把我从尖刀突击队要来负责广播站的组稿工作,同时还兼管任伙食管理员。广播站的播音员是一个大眼睛,皮肤微黑的省城“知青”,也是20来岁,由于嗓子好,又初懂播音,就经常被公社临时抽来当临时“播音员”,她的名字叫沙忆峨。来此之前我们就很熟,私下我就叫她“忆峨”。<?xml:namespace prefix = o ns = "urn:schemas-microsoft-com[img][/img] 指挥部占用了向阳大队的三间房子,最东边的一间是总指挥的宿舍,中间是办公室,最西边一间是广播站的播音室,三间房只有中间的办公室有一扇门通往室外,其余两间都有要经过办公室进出。三间房都有一半面积是炕,夜间可以在上面睡觉,开会时人多了可在座在炕上。指挥部就一个女的,广播室也就成了忆峨的独身宿舍,办公室是最热闹的地方,除了晚上经常开会以外,人们还忙里偷闲,时不常地打打牌,喝点小烧。我是指挥部里最小的“萝卜头”,自然要睡在最乱的地方了,每天都要等到11点左右人们散去才能睡觉。 我每天都要到工地上了解工程进度,搜集好人好事,帮助各大队总结先进的施工方法,然后就回来整理稿件,安排播出。时间久了,感觉每天都播千篇一律的稿件太单调了,我就提议换点新鲜的内容,那时能在大喇叭里叫喊的东西太少了,我们就选了一首当时最热的、最激进的“诗歌”,忆峨说男女声合诵效果才好,我就滥竽充数,与忆峨一起学着广播电台的声调,笨拙地读起“理想之歌”:红日、白雪、蓝天,乘东风飞来报春的群燕、、、、、、。这虽然不算专业的,但却充满激情,这声音响彻工地的上空,回荡在深秋的山谷。 艰苦的工作使我每天疲惫不堪,鞋穿坏了,脚磨破了,手上也裂开了几道口子,忆峨发现我的衣领磨破了,就一针一线地给我缝好,真想不到一个城里姑娘竟然有这份细心、耐心和精巧手工。看着忆峨,我萌发了一辈子都让她缝衣服的愿望,可这念头瞬间即逝,窗外不远处的荒山、眼前的土炕把我猛地拉回到眼前的现实中。 11月中旬,天更冷了,大地也开始上冻了,工程似乎再也难以进行下去了。秋风里,冬雪中,大家起早贪黑,辛苦劳作了一个多月,未吃上一顿好饭,睡上一个安稳觉,眼看这艰难困苦就要过去了,大家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,一致要求改善一下伙食,总指挥也很赞成,我自然成了这庆功宴、散伙饭的筹备人。当时的气温已经下降到零下十多度,大家还穿得很单薄,如果能喝上几口烧酒该多好啊。可到那里去弄酒呢。我费尽心思,四处打听,终于从一位70多岁的老者那里得知,10公里外的黄岭公社的烧锅屯有一烧锅,从清朝中期到文革前,除了东北沦陷的十四年,这烧锅一直都在酿酒,如用豆油等紧缺货也许能从老乡家换到柳条烧锅酒。老者怕我不明白,又补充道:柳条烧锅就建在古柳条边旁一个屯子的烧锅,用红高粮烧成酒后,倒进用猪血糊上牛皮纸的柳条酒篓里长期储存,由此得名柳条烧锅酒。得到消息的第二天早上,我带上十斤豆油,骑上自行车,踏上了寻酒之路。 功夫不负有心人,在烧锅屯“转悠”了一上午,中午时分,在一位柳条烧锅后人手里换到了一小篓存了近三十年的高粮烧酒,算起来应该是解放前酿造的。我用自行车驮着酒很快就回到驻地,开始准备晚上的庆功、散伙饭。 可临近晚饭时,东道主靠山公社的书记来了,硬是把总指挥拉到公社里去喝酒。只有几个同我一样的“楼罗兵”在工地的食堂里吃饭,领导不在大家的酒兴大减,就着白菜炖豆付喝几口柳条烧,就早早散去,找地方打牌了。 我同忆峨聊了一会,连日的疲劳向我袭来,就感觉眼皮有点沉了,靠在墙角的行里卷上,不自不觉中就睡着了,朦胧中听到播音室的门响了一下,感觉是忆峨回屋睡觉去了。 半夜时分,听见有人敲广播室的门,还不断地喊“小沙开门”,我立即扭开电灯的开关,在昏黄的灯光下,我看见总指挥晃晃悠悠地站在广播室的门口,他愣了一下,用血红的眼睛狠狠地瞪了我一眼,并用命令的口吻让我到他的房间去睡,说要与沙忆峨谈话。此时我脑袋嗡了一下,耳边响起女知青们常私下里说的一句话,“天不怕地不怕,就怕领导找谈话”。我披上衣服,没有去他的房间,而是扶总指挥坐在凳子上,找出仅有的一点茉莉花茶,用暖瓶里的水给他沏了一碗,端到他的面前,也许是他口渴了,也许是他清醒了一点,端起水杯一口就把水喝干了。此刻,我镇静了很多,笑着对他说,今天我跑十多里,“掏腾”到了存了三十年的好酒,可好喝了,我们还等着你喝呢。(今天有点喝多了,眼皮抬不起来了,就写到这里吧,明天再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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